《蘭亭集序》
學習要點:
1. 了解蘭亭宴集的起因、經過,認識作者感情由樂轉悲的原因以及在深沉的感嘆中暗含的對人生的眷戀和熱愛之情。
2. 了解本文句法上駢散并行而以散為主的特色。
學習過程:
1. 背景知識
(1)王羲之(303—361)世稱王右軍,東晉著名書法家,有“書圣”之稱。其書法作品《蘭亭序》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
(2)《蘭亭序》由來蘭亭,是東晉時期會稽郡治山陰(今浙江紹興市)城西南郊名勝。這里山清水秀、風景幽雅,是當時名流雅士時常集會的地方。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二日,五十一歲的王羲之(當時任會稽內史)邀請友人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在蘭亭聚會,他們做曲水流殤之飲,當時要求每人作四言、五言詩各一首。之后王羲之將諸名句及詩作一一記錄集結成集,是為《蘭亭集》,并為此集作序一篇,這就是《蘭亭集序》。
(3)文體“序”:序,也叫“敘”或“引”,是說明作品的寫作目的或作者情況,也有對作品的評論和相關問題的闡發(fā)。序一般寫在作品前面,列在后面的稱“后序”或“跋”。
2. 文章講析
這是一篇山水游記散文,語言清新灑脫,注意文章中的景語與情語;文章不論記敘還是議論都頗有層次,理清作者的思路;魏晉時期,玄學風行,在山水游記中體悟、探討人生道理,體會作者所表達的哲學思想。
1)講析第一段:(修禊)之樂。
思考:作者是按怎樣的順序來記敘蘭亭盛會的?
第一句:時間、地點、集會的原因。
⑴古代紀年方法:年號紀年和干支紀年
所謂“天干”就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這十個字,“地支”則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這十二個字。紀年的方法,從“天干”中的“甲”開始,配“地支”中的“子”依次搭配,得出: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等等六十個組合,俗稱作“六十花甲”。這種“天干地支”紀年法,六十年為一周期。
如:2001年是庚辰年;2002年是辛巳年;……
⑵修禊:中國古代民間的一種風俗,古人視季春三月是萬物萌生的時節(jié),早在周代,人們在三月的第一個巳日到河邊以香草浸水沐浴,祛病除邪,《詩經》、《周禮》中都有記載。孔子的得意門生曾點將春禊視為其志,得到孔子的贊賞!澳海┐赫,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保ā墩撜Z·先進》)三國魏以后春禊定在三月三,活動內容也改為在水邊宴飲、賦詩等。
第二句:與會者
第三句:蘭亭周圍地形環(huán)境
⑴帶:名詞動用,像衣帶一樣圍繞
第四句:宴飲之樂
⑴流觴曲水:也稱為“曲水流觴”,春禊活動的一項重要內容,引溪水進入彎曲的水渠,人們坐在水渠兩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順流而下,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即取飲。觴系古代盛酒器具,即酒杯。通常為木制,小而體輕,底部有托,可浮于水中。也有陶制的,兩邊有耳,又稱“羽觴”,因其比木杯重,玩時則放在荷葉上,使其浮水而行。
曲:使動,使(水)彎曲
⑵次:旁邊
⑶一:一些,一點
⑷幽情:深藏內心的感情
第五句:天氣
第六句:作者的主觀感受。
⑴仰觀,俯察:古人觀照自然、人生的兩種方式。
⑵所以:用來
⑶游目騁懷:縱展眼力,開闊胸懷。
⑷極:窮盡
⑸娛:樂趣
⑹信:實在,誠
從第一自然段用詞的簡約、格調的淡雅可以看出作者的性情。
第一自然段里作者無論模山范水還是描竹畫樹,都達到了簡而不能再簡的地步,真可謂惜墨如金,想那陽春三月的江南山間水渚該有多少鮮花吐芳、姹紫嫣紅開遍,而此文中,作者卻緊鎖濃香艷顏,些許不流注筆端,進入作者視角的只在于山、水、林、竹、天、風而已。就是寫那翠綠欲滴的樹林、竹子,也只言其“茂”、言其“修”,而棄其綠、棄其碧、棄其翠,極力造成一種素淡、雅致的格調。蘭亭宴集本是良辰美景中的賞心樂事,但作者內心的喜悅之情從不過分表露,筆端的興奮字眼從不輕易滑落,只在結尾處以“信可樂也”四字表出,但仍保持著筆勢之從容沉穩(wěn),可見文字格調的淡雅正是作者人格性情的體現(xiàn)。
2)講析第二段:(死生)之痛。思考:本段作者的觀點是什么?是如何逐層闡述的?
第一句:眼前聚會盛況,引起人生感悟。
⑴與:結交,交往
⑵俯仰:社會人事周旋應酬
第二句:兩種生活態(tài)度:“晤言一室”與“放浪形骸”
⑴或:有的人
⑵晤言:對面交談
⑶因:就著
⑷放浪:放縱無拘束
第三句:兩種生活感受:“快然自足”與“感慨系之”
⑴趣:通“趨”,往,追求
⑵曾:竟,乃
⑶老之將至:“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子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保ā墩撜Z·述而》)
⑷之:往,到達
⑸系:附著
第四句:過渡深化:生之無常—死之無奈
⑴向:以前
⑵俯仰:時間很短
⑶猶:尚且
⑷之:代事,指“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
⑸況:何況
⑹修短:壽命長短
⑺期:至,及
第五、六句:得出“死生亦大”的結論,令人悲痛。
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將不與之遺!保ā肚f子·德充符》)
第二自然段分為兩層:第一層敘述。作者首先從蘭亭集會聯(lián)想到現(xiàn)今人們的相處往來、周旋應時,盡管因人不同,人們做事處世的方法千差萬別,但人們的觀點無外乎有兩種:一種是“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已,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另一種則是當對所遇事物產生厭倦時,感情隨事物的變化而變化,無端的感慨就產生了。第二層,針對人生的這種感情變化,用一個遞進關系的復句發(fā)表感慨議論。人們對于自己先前喜歡的事物轉瞬變?yōu)闅v史的陳跡這件事尚且感慨萬分,何況對于隨著世界的變化人們難免一死這件事呢?這里的“向之所欣”指的應該是蘭亭集會這件事,這樣前后文就自然聯(lián)系起來了。
3)講析第三段:(今昔)之悲
思考:作者因何而悲?編輯蘭亭詩集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句:指出古今興感相同這一現(xiàn)象
⑴若合一契:(古人興感之由)象符契一樣相合
⑵不能喻之于懷:心里卻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為何嘆息悲傷?)
第二句:批駁“死生一體”的觀點,解釋“興感之由”。
⑴固:本來
⑵一死生:把死和生看作一體
齊彭殤:把長命和短命等同
“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為;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保ā肚f子·齊物論》)
第三句:死生之大,千古同慨,人們將永遠處于困境之中。
⑴由:通“猶”,如同
第三、四句:指出結集的目的:引起后人對這個問題的關注與共鳴。
⑴述:陳述,創(chuàng)作
⑵所以:……的原因
⑶致:情趣
問:第三自然段中作者的思想感情是怎樣一步步推進的。
明確:第一步,緊接上段結尾的“修短隨化,終期于盡”,于第三自然段一開頭就用孔子的話總說生死大事,提到生死這件大事是令人悲傷的。第二步,作者從古人遺留下來的文章看到:古人也為人生變化而興嘆生悲,這和今人為人生的變化興嘆生悲完全相同,甚至比今人更加傷感,這使作者的心情久久不得開解。第三步,作者推測未來人的感情變化也必和古今人一樣,等到現(xiàn)在的一切成為歷史的陳跡,未來人也會像我們現(xiàn)在一樣臨今人之文而感嘆,如此無情的變遷再次引起作者的感慨。最后一步作者點出寫作此序的主旨:既然人生變化如此迅速,此次宴集的情況就該記錄下來,以免湮滅不彰,同時也使將來之人了解作者心中的感觸。隨著感情變化的步步推進,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對人生的眷戀和熱愛,這與上文的樂生之意恰好相合。
問:為什么說“一生死”、“齊彭殤”是“虛誕”、“妄作”。
明確:這一觀點出自《莊子•齊物論》,莊子認為生和死是相對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像細胞的新陳代謝。但他夸大了這個相對,否定了生和死的區(qū)別,所以,生死相等說是荒謬的。他又認為活了八百歲的彭祖和未成年就死去的人沒什么差別,因為長短是相對的,但他同樣夸大這種相對性,否定了壽夭的區(qū)別,所以是胡說。其次從第三段的內容看,作者先引用孔子的話說生死是人生的大事,接著分別寫古人、今人和后人無不對生死這一人生大事感慨萬端,對人生無常悲恨不已,那么既然古往今來人們無一例外都為人生無常興嘆生悲,莊子的死生一樣、壽夭等同的說法還是虛妄荒誕之辭嗎?
總結全文:
作者由蘭亭盛會寫起,極寫盛會之“樂”?纱蠓裁谰笆⑹,都極易引發(fā)人的愁思和感慨,面對蘭亭美景,不由得興盡悲來,感慨萬千,進而展開議論,抒發(fā)了“人生苦短,命運難測”的痛惜之情,由己悲人,溝通古今。全文情景交融,文簡而意深,不愧為千古名篇。
3. 深化遷移
儒、道與魏晉士人的死生觀
生命的短暫:“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保ā墩撜Z·子罕》)
“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莊子·知北游》)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王勃《滕王閣序》)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保愖影骸兜怯闹菖_歌》)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保ㄌK軾《前赤壁賦》)
儒家:“未知生,焉知死。”(《論語·先進》)
“朝聞道,夕死可矣!保ā墩撜Z·里仁》)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
儒家重視人的社會存在和現(xiàn)世存在,認為道德仁義遠較個體生命重要,思考現(xiàn)世生活遠較思考死亡重要,對死亡采取的是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從而忽視了個體生命面對死亡時所應有的態(tài)度。西漢以后,經過統(tǒng)治階級改造的儒家思想一統(tǒng)天下,士大夫將以仁義道德為核心的倫理觀和“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社會理想作為自我價值的最高實現(xiàn),希望建功立業(yè),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和人生價值,他們面對死亡所表現(xiàn)也是儒家那種視而不見的風范。
道家:“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莊子·德充符》)
“生死存亡為一體”(《莊子·大宗師》)
道家的莊子對死亡則有較為深刻的認識,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大談特談死,“死生”一詞在《莊子》一書中至少出現(xiàn)過24次。他意識到死亡的恐懼和生命存在的有限性,死與生的問題是莊子人生哲學的底層。與儒家對死亡的視而不見不同,莊子創(chuàng)立了“至人”、“真人”、“神人”的“游”的境界來作為他的人生理想,最終用虛幻的理想境界掩蓋了現(xiàn)實人生的苦難,也掩蓋了他對死亡的恐懼感。所以莊子說“生死存亡為一體”,他以自然天命作為生死的本體,主張將個體的人完全返回到自然狀態(tài),讓人在混沌的世界中聽從天命,取消生死差別,這在某種程度上不能不反過來掩蓋了他哲學中死亡意識的光芒。
魏晉士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保ú懿佟抖谈栊小罚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貴賤付皇天!保U照《擬行路難》)
時至魏晉,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二個長期分裂動蕩時期,社會陷入了曠日持久的混亂中,整個社會都在生死線上煎熬、掙扎著。濃厚的死亡意識籠罩著這一個時代,魏晉時代的人對死的恐懼和由之引發(fā)的對生的焦慮,這種感受達到前所未有的深度。
舊的虛幻的群體社會徹底解體了,昔日士大夫們賴以生存的儒家權威思想全面崩潰了!肮γ癫俏沂,存亡貴賤付皇天!保U照《擬行路難》)士大夫的內心充滿對時光易逝和生命飄忽的無限感慨,死亡是令他們感到恐懼和哀傷的幽魂,驅之不散!皩飘敻瑁松鷰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人生一世間,忽若暮春草”(徐干《室思》),“但恐須臾間,魂氣隨風飄”。(阮籍《詠懷》)他們將生命比作朝露、比作暮春草,看作飄忽的輕煙,充滿對生之無常和死之無奈的感慨。
此時,玄學興起,玄學家致力于“援道入儒”,力圖把儒家提倡的道德規(guī)范建立在道家自然本體論思想的基礎之上。一般是在哲學上講自然本體論,在政治上調和儒道,在人生方面追求玄遠、超絕,成為魏晉士大夫的精神寄托。以“竹林七賢”為例,三國魏時,嵇康、阮籍、山濤、向秀、阮咸、王戎、劉伶七人為當時名士,游于竹林,號為七賢。
劉伶“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云:‘死便據(jù)地以埋’”。(《晉書·劉伶?zhèn)鳌罚?BR> 阮籍“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晉書·阮籍傳》)
嵇康“今但愿守陋巷,教養(yǎng)子孫,時與親舊敘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愿畢矣”。(《與山巨源絕交書》)
無論放浪形骸,還是自得自足,都源于對“人生苦短”的無奈,尤其是前者,對死亡意識的表現(xiàn)已達極至。總之,魏晉人的死生意識是從個體的生命出發(fā)的對死的恐懼及對生的焦慮,是對人的生存困境的觀照和思考,是對儒家生死觀的反叛和對道家生死觀的深化。它不憑仁義道德,也不憑自然萬物來消解人的個體存在,從而消解死亡意識,而是直接面對死亡思考,因此,魏晉時代是文化觀念充分開放的時代,不再單純拘泥于儒或道。正如李澤厚所說,是“人的覺醒”的時代(李澤厚《美的歷程》)。正是在人的覺醒的人文思潮里,魏晉人在表面看似頹廢、消極、悲觀的死亡感慨中,深藏著他們對人生、生命強烈執(zhí)著的追求和留戀,可以說是一種源自于死亡意識的“悲愴的美麗”。